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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51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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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51 章

落日餘暉, 吊唁的客人大部分都離開了。

華信集團代表公司官方的周副總,帶著一眾高層和部分員工站在門口幫忙招待客人。

葉桑榆從靈堂裏出來,周副總和吳懷仁上前, 和她握了手, 寬慰幾句,再說上一句節哀順變, 也就臨近葬禮的尾聲了。

其他股東們已經離開, 葉桑榆道謝,說:“今天麻煩你們了, 你們也回去吧,我這邊還有事,就不送了。”

至於向非晚在華信集團的職位和檔案等, 後續由人事正常處理即可。

葉桑榆繞過去往門口去了, 殯儀館門口停著很多車, 她按照01給的信息找。

黑色奔馳加上車牌號,她很快確定了許雲苓的座駕。

門口/交通擁堵,車子起步緩緩行駛。

許雲苓的車,夾在中間,插翅難飛。

葉桑榆回01:不就地抓捕?還在等什麽?

01:周圍人群密集, 現在正在慢慢疏散, 避免減少不必要的傷亡。

葉桑榆警覺地意識到,許雲苓可能也是有備而來。

黑色奔馳,沒開窗, 前擋風玻璃上面深色,她的視角只能看見胸口以下。

01讓她別亂動, 許雲苓確定在裏頭。

現在不確定的是,許雲苓隨身帶了多少火力, 萬一帶著魚死網破的心情,引發爆炸,前來吊唁的人都會有危險。

葉桑榆給他的回覆頗顯冷漠:你連這點都沒提前考慮到嗎?

01當然考慮了,當車子從正門駛入的時候,就已經開始監視檢測了。

現在尚未發現易燃易爆物品,01擔心的是許雲苓耍花樣,所以還是盡量等人群散開再行動穩妥。

葉桑榆站在路邊,正好瞧見剛要走的周副總等人,她上去搭話,故意拖延時間。

那輛黑車漸漸經過她身邊,她假意蹲下身系鞋帶,餘光看見副駕駛是萊昂,副駕駛的人,第一印象長得很白,頭發也是白的。

葉桑榆聽01說過,許雲苓滿頭白發,警方掌握的照片是很早之前年輕的許雲苓,長發如瀑布,眉眼精致高冷的姑娘。

後來不知經歷了什麽,一頭烏發全白了,經過調查,許雲苓也是那時候消失的,離開了家,離開了京州。

多年後再查到她的音訊,已經成了全球知名的大毒梟,沒人知道她這些年經歷了什麽。

葉桑榆直起身,繼續往前走,與車子交錯而過。

她看了眼後面的車,是一輛經過此處被堵在其中的出租車,車前面的一排數字是司機電話。

葉桑榆繼續往前走,撥通司機電話,說明她是右後方的路人,現在有事拜托他幫忙。

她回身看了一眼,和師傅進行過短暫的眼神確認。

師傅有點蒙,頻頻回頭看她,面容清瘦,五官鋒利,眼底紅血絲,眼周圍黑眼圈,胸前佩戴白花,他了然道:“你是來參加葬禮的是吧?”

“對。”葉桑榆指著前面的車:“這車裏坐著一個人,是她間接害死我愛人的,我現在不能讓她走,所以麻煩您,開車撞上去,後續你修車花多少錢,我都給您,她要修車,需要花錢,也由我來出,您可以開啟錄音,我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。”

師傅直以為她開玩笑,回頭看她好幾次,跟她反覆確認:“你沒認錯吧?人家可是豪車,而且奔馳新款,價格好像是幾百個W啊,姑娘。”

“不會認錯的。”葉桑榆讓司機重新錄音,剛才關於賠償的對話,司機錄下來了,他說:“那你再給我留個家庭地址,萬一你關機我怎麽辦?”

“師傅,你加我微信,我先付您1萬定金。”葉桑榆先給錢的行為,打消了師傅的疑慮。

雙方操作過後,葉桑榆教他待會怎麽說。

師傅一咬牙,一腳油門,咣當懟上去。

與此同時,葉桑榆給01打電話報信兒,附近的交警也正在趕過來。

司機敲車窗道歉,表示可以賠償,黑色奔馳卻沒有開車門。

葉桑榆站在樹後面,交警騎摩托兜繞,前面也有交警趕過來了。

與此同時,人行道多了些她熟悉的面孔,是01的人,裝作路人圍觀看熱鬧。

而反方向的街道路邊的車,有人下來站在路邊看熱鬧,也是01的人。

黑車被包圍了,距離殯儀館大門不到200米的位置。

葉桑榆歪頭偷偷觀察,周邊都是警方的人,許雲苓插翅難飛。

很快,主駕駛的萊昂下了車,跟交警溝通,司機頻頻往後看,瞥見她便趕緊揮手,意思是你快過來。

葉桑榆先給01打了給電話,01已經同步接收到消息,許雲苓表明態度,希望所有的事往後推一推,眼下讓她先去送向非晚一程,之後她會配合。

“我會派人全程跟著她,你如果想隨行,也可以,但是要和她保持距離。”01口中的許雲苓,心狠手辣,殺人如麻,“然後我會疏散周邊的人,確保萬無一失。”

黑色奔馳駛入殯儀館,葉桑榆讓木藍和司機對接賠償後續,她疾步進去,站在車邊,略微歪頭盯著車裏的人。

她沈寂的心,許久不曾浮起過,這一刻升起期待,親眼看看向非晚的母親,向非晚心心念念想見的X。

車門打開,滿頭銀發的女人,妝容精致,姿態優雅,氣質冷艷,透著矜貴的高級感。

任誰看了,這也不是一個罄竹難書的大毒梟啊,葉桑榆與她目光碰撞,誰也沒有避開。

向非晚身上那種迷人的高級厭世感,來源於母親許雲苓,她幾乎看到向非晚步入年長的階段,身上一定也會散著著同樣成熟穩重的氣韻,同時也有看透人間的寧靜致遠。

一頭銀色發亮的長發,不僅沒有讓許雲苓有滄桑衰老感,反而更像是西歐神話裏的精靈之神。

她們就這樣目光膠著,許雲苓瞥著她,經過她身邊,留下一縷淡淡的香味,像是寺廟裏的焚香味。

萊昂快步跟上許雲苓,回頭狠狠地瞪她,葉桑榆淡漠地跟在最後,兩側全是便衣。

一路進去,兩側擺放的都是鮮花,靈堂走廊兩側擺放的花圈,疊放在一起,多到數不過來。

許雲苓進入靈堂後,回身望著她們:“請單獨給我5分鐘時間。”

警方第一時間看葉桑榆,01在後面沖她搖頭,意思是不行。

她走到門口,淡聲道:“你可以進去告別,但是我必須在裏面。”

許雲苓冷漠地轉過身,算是同意了。

葉桑榆沖01點頭,順手把門帶上。

許雲苓去旁邊洗手,擦幹手回到靈堂,葉桑榆正在輕輕擦拭骨灰盒上的塵埃,小心翼翼,呵護備至。

葉桑榆頭也不回道:“香在門口的櫃子上。”

許雲苓回頭瞟了一眼,取出三支香。

葉桑榆遞過一盒火柴,回頭很自然地和向非晚講話:“向非晚,你想見的人,歷經千辛萬苦沒見著,這回人來了,你好好看看。”

她餘光註意到許雲苓的左手尾指斷了一截,再看右手,一條深深的傷疤橫亙掌心,她繼續說:“人也見了,我也好好跟你告別了,秋水有木藍她們,你可以放心地走了,人間不值得,不用留戀了。”

許雲苓鞠躬,上香,往香爐裏差香時,葉桑榆看見她手臂上斜斜的一條疤,延伸到手腕。

這是看得見的,看不見的傷或許更多,都說做老大,也沒那麽容易。

葉桑榆自顧擦幹凈桌面上的香灰,站到角落,擡手示意許雲苓,有話可以說了,她自動隱形。

許雲苓卻沒做聲,在旁邊蒲團上的坐下,微揚著頭望著向非晚的靈位,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。

葉桑榆也是這時發現,她的腳踝包紮著紗布,露在外面的部分已經染成紅色。

縱有百般情緒,當著向非晚的面,她也不能責難許雲苓。

只是沈默解決不了任何問題,也解不了向非晚的疑惑。

葉桑榆輕輕咳嗽一聲,啞著嗓子說:“她為了看你,連命都不要了,你不該跟她說說,你為什麽當初要離開,這些年到底經歷了什麽,又是什麽原因讓你參與販毒,她們父女兩的命,都喚不醒你的良知麽?”

許雲苓看也不看她,也不做聲。

時間一分一秒流逝,葉桑榆也不指望她說了,擡手看時間,提醒道:“時間到了。”

葉桑榆打開門,淡漠著一張臉,和曾經的向非晚哪裏有幾分相似,除了對心上人,對任何人都是冷冰冰的。

“向非晚,她不值得,也不配,別惦記她了,真有來生,也別選她當母親。”葉桑榆當著許雲苓的面直接說的,沒個好臉色。

她沖外面招手,林映棠疾步過來,木藍和向秋水緊跟其後,葉桑榆揚聲道:“時辰到了,安排人送向非晚去父親身邊。”

向秋水側身進去,餘光打量許雲苓。

她從沒見過,甚至連聽到父親和姐姐提起母親的次數都少。

在向秋水眼裏,這是親媽。

姐姐去世,親媽沒有掉一滴淚,對她更是冷漠。

向非晚死了,沒辦法再表達任何情緒,但她是活生生的人,她有滿腹的情緒。

所有人都可以克制脾氣,但她做不到,所以當雲淡風輕的人從身邊經過時,她猛地抓住許雲苓的手臂,死死地抓著。

滿腔的熱血往上湧,連日來堆積的悲傷頃刻間化作淚水,她出生後就沒見過更沒有印象的母親,此刻冷若冰霜,而且是在親姐姐的靈堂上,這簡直是萬箭穿心之痛。

萬千話語如鯁在喉,向秋水雙手抓著纖細的手腕,淚眼朦朧地望著冷血的人,只能說出個字:“為什麽?”

為什麽要這樣?父親死了,姐姐死了,都是因為母親,而母親絲毫不知錯,對她毫無歉疚。

淚水劈裏啪啦往下掉,砸在許雲苓的手臂上,她卻異常平靜,只說了一句:“放開。”

“為什麽?”向秋水一遍遍地質問,從顫抖的哭腔,到歇斯底裏的怒吼,“為什麽?你說啊!”

萊昂要上前制止她,被半夏硬生生攔在外面。

“滾開。”萊昂推搡,半夏順勢攥著她的腕子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來了個過肩摔。

萊昂撲通一聲倒地,摔得有點蒙。

許雲苓猛地掙了一下,向秋水本就體弱,加之最近折騰,猶如細柳經不住半點風吹草動,這一下直接給甩倒了。

葉桑榆怒火騰地上來,林映棠擋在她前面,搶先一步抓住許雲苓的手臂,冷冷地註視著她。

“你當著向非晚的面,對向秋水動手,你的良心被狗吃了?”葉桑榆其實大概猜到了,向秋水不是許雲苓親生的,她對向秋水沒有任何親情的基礎,“那是向非晚護在心坎裏的妹妹,你真的要這樣對她?”

向秋水爬過來,執拗地抱著許雲苓的大腿,問她為什麽。

“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麽,你要這樣對我們?”向秋水哭啼著質問,“姐姐已經死了,你不傷心,我還活著,你對我冷眼相看,為什麽?這一切都是為什麽?”

許雲苓低頭俯視,燈光從上方籠罩,照亮了悲傷,也照亮了向秋水眼底的絕望。

她一直以為母親死了的,如今生母在眼前,她很想喊一聲媽,但她對著冷冰冰的人,她叫不出口。

許雲苓背光而站,臉色晦暗陰沈,低頭盯著向秋水半晌,似乎不給個說法,就不罷休。

她慢慢俯身,盯著那雙寫滿傷心的眸子,一字一頓道:“你不是我的女兒,我們沒有任何關系。”

向秋水像是被五雷轟頂,整個人都呆楞楞的。

葉桑榆想要阻攔已經來不及,真相來得很突然,她不知許雲苓出於什麽目的,要在傷心欲絕的人是身上,割開傷口,灑進鹽巴,太殘忍了。

“你說什麽?”向秋水聽見了,卻又問了一遍。

葉桑榆攙扶她,哄著她先放開,向秋水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著葉桑榆,哭著問:“你聽見了嗎?她說了什麽?”

許雲苓走出門外,01亮出手銬,哢噠一聲扣上。

令人聞風喪膽的毒梟X先生,終於落網了。

向秋水掙紮著,嘶喊著,質問著。

她沖著背影喊:“你說什麽?你再說一遍?”

葉桑榆抱住顫抖的身體,感覺到她的身體往下滑,向秋水腿軟地往下跪,喃喃道:“我不信,她騙我,她為什麽要騙我……”

人念叨著,沒了動靜。

折騰多日,向秋水在這一刻達到臨界點,昏了過去。

葉桑榆讓半夏抱著人去醫院,她則是抱起向非晚的骨灰盒,前往郊區的山頂。

至於那個空的骨灰盒,警方的意思是,X已經被抓捕,不必再去陵園走一個虛假的流程,葉桑榆求之不得。

夜色很深,林間的路都被黑夜吞噬。

雨後道路泥濘濕滑,每一步路都走得艱辛。

林映棠在後面照亮,葉桑榆抱著向非晚的骨灰盒,一步一步往上爬。

人生真是無常,她之前陪著向非晚來了兩次,不曾想過,有一日需要她自己來,而且是抱著心上人的骨灰。

距離山頂越近,心裏那把看不見的刺刀,往心口紮得越深,她愈發窒息,像是被命運扼制住喉嚨。

山頂的秋風,比以往都涼。

風吹林動,簌簌聲響像是誰的嗚咽聲。

木藍和隨行的人拎著鐵鍬等工具,站在旁邊等著。

歷經一場秋雨的土壤松軟,挖起來也快,葉桑榆抱著向非晚的骨灰盒,微微揚起頭,透過層疊的枝葉,夜幕上鑲嵌的星星一閃一閃。

她的腦子裏閃現那晚的告白,她說你是我白天黑夜不落的星。

向非晚說死後會化成風,吹過萬水千山也會來擁抱她。

“桑榆。”木藍輕輕叫了一聲,她緊緊守住淚水的閘關,將骨灰粉放進方方正正的坑裏。

第一鍬土,她揚的,嘩啦啪嗒一聲,蓋住大半個骨灰盒。

之後她像是發了瘋,一鍬接著一鍬的土,很快埋沒小盒子,也埋葬了她的愛人。

圓圓的墳包,在夜色裏隆起,新泥泛著超潮濕的氣味。

葉桑榆跪地磕頭,聞到綠意的芬芳,那本該是充滿生機的氣息,此刻卻被死亡所謄寫。

其他人跟著跪下,林映棠和木藍默默掉眼淚。

深夜裏的悲傷會傳出很遠,沒人敢哭出聲,生怕驚擾了安睡的靈魂。

葉桑榆長跪不起,額頭和掌心被黏膩冰涼的泥土沾著,膝蓋被硌得生疼,她卻沒力氣再起來。

泥土裏睡著她的愛人,她此刻想化作塵土,與愛人融為一體。

風聲呼嘯,穿過山林。

不知名的鳥哀啼,陰森滲人。

關於向非晚的回憶,猶如塵封的畫軸,漸漸舒展開,從初遇到重逢,從入獄再到出獄,從愛恨交織到只剩下純粹的愛……她以為她們可以長久的,但是現實警鐘驚醒了她。

入獄時,她的夢,破碎了一次。

現在,她的餘生,徹底坍塌。

身體搖晃撐不住倒下去,眾人驚慌,去沒敢上前。

葉桑榆需要釋放,所有人都知道,也等著她釋放這一刻。

葉桑榆躺在泥濘的土裏,淚眼望見閃爍的星星,像是照亮歸途的路燈。

她的後背濕涼,身體忍不住發抖,面上拂過一陣涼風,像是輕柔的撫摸。

向非晚,繁星是你,清風是你,只是我再也無法擁抱你。

淚水終於傾瀉而下,她仰躺著痛哭。

曾經的喜歡,漫山遍野。

而這一晚,哭聲響徹整座山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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